第10章
茶室木门被人猛然推开。 “泡一壶好茶来芙蓉房,你们之前那些花茶也敢拿来糊弄人吗?老板没教你们做事?”中年男人迎面塞给游司梵一饼茶叶,“这是十万一斤的老班章,仔细着泡!” 十万一斤? 游司梵懵住,那块无温度的茶饼瞬间变得烫手,他眼底流露出无措,张张口想推辞。 茶艺师不在,他处理不来如此贵重的茶。 “客人,我不……” 谁知男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,话一说完转身就走:“你什么你,动作要快!别拖拖拉拉,要是连这都干不好,你也别在康乐大酒楼待了。” “……” 门摔在他脸上,游司梵如同手捧烫手山芋,咬咬牙关,硬着头皮拆开包裹茶饼的牛皮纸。 混杂室内清淡的檀香,一股老茶特有的凌冽味道扑面而来,游司梵一嗅,胃止不住地抽搐,如蚁噬的隐痛蓦然加剧。 他脸色苍白,取来消毒完毕的撬针。 这是一块被制成画的茶饼,一尾九爪腾龙浮雕般跃然中央,四周是画框,精致地可以直接挂上书房。 要泡茶,必须先从这幅完美的“画”中撬出适量茶叶,不能多,更不能少。 但这饼老班章很硬,硬到他撬不开。 胃越来越痛。 游司梵的唇失去血色。 撬针已经点入茶饼边角,他试着前后摇摆,然而班章岿然不动。 “嘀……” 方才匆忙烧的山泉水咕咕噜噜地沸腾。 游司梵眼角一跳,昂首看一眼时间,猛然发现已在撬茶饼上浪费整整五分钟。 不能再拖! 他狠下心,把细而长的铁针斜斜插入茶饼,在胃部翻涌的痉挛中,用力一撬—— ——簌! 天女散花,六月飞雪。 游司梵惊讶又崩溃地睁大双眼—— 曾经坚若磐石的班章,男人千咛万嘱的班章,十万一斤的班章。 碎、了。 “碎了?!” “你怎么回事!你怎么回事?” 三分钟后,男人来催促上茶,却见到半块不规则的破碎茶饼。 至于另外半块,已经变作更零落的“尸体”。 他在满室茶香里冲游司梵咆哮:“这就是你们康乐大酒楼的手艺?专门撬碎客人茶饼的茶艺师?!你知道这茶多么重要吗?你知道闻公子闻老板等这一道茶等了多久吗!” 他怒气冲冲,言语毫不留情,动静连包厢内都一清二楚。 闻濯微微蹙眉。 好吵。 游司梵噙着泪,长长的黑睫湿成一缕缕。 银行卡就剩3000多,他甚至还不上这饼班章的十分之一。 酒楼和他说好周薪600,但这份工作现在肯定保不住了。 这是x城唯一一家愿意要他这个高考毕业生的店。 他才干了五天。 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我会赔给您的,真的很对不起……”他低声道,泪珠滚落脸颊,啪一声滴在茶室的木纹地板,染出一小块深色的圆。 “这是赔不赔的问题吗?老子根本不在乎这么一点小钱,在乎的是你耽误闻公子和闻老板的时间!你让我们所有人等这么久,结果等来一个这么荒唐的结果?” 男人暴跳如雷,斥骂不绝于耳,那个茶艺师似乎又哀求地说些什么,男人更生气了。 茶艺师的身影被男人肥硕身躯遮挡,整个人像被堵在狭小昏暗的茶室,进退不得,闻濯只能看见对方一截玲珑白皙的下颌。 他在沉默地哭。 又一粒剔透泪珠落下,要掉不掉地聚在他的下巴尖,像一颗陈旧的珍珠,莹莹地映出茶室晦暗温润的光泽。 滴嗒。 珍珠坠落。 “够了。”闻濯面色冷峻,打断男人更加不堪入耳的辱骂,“你想要和我谈,又何必为难不相关的人。” 喧闹立马停止,男人扭头看向闻濯。 闻濯那双黑沉的眸子毫无情绪地掠过男人。 “您还用这个毯子吗?”他起身揽过闻婆婆椅背的薄毯,得到允诺后叠好,走至茶室前。 男人识相退开。 游司梵喘息着抽泣,还在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,忽然看见一个比中年男人更高大的黑影靠来,肩膀一颤,不禁后退半步。 咚。 他没看路,不慎踢到茶桌,霎时踉跄一下。 闻濯停下脚步。 “我不过去。” 青年的声音干净清冽,俊朗的轮廓投影于半明半暗的门扉,而他本人立于门的背后,并不露面,只是避嫌般侧首,递来一叠柔软的薄毯。 “难受的话,可以用这个。” “你要么?” 第6章 烟灰色云纹裙摆 那是一条有细绒的毯子,极淡的粉与蓝交织,绣出数只慵懒的猫咪。 它们热热闹闹地簇拥,挤作一团,看上去温馨又可爱,和世间一切形容美好的词汇一样吸引人。 但游司梵不敢接。 那双递过来的手康健有力,指甲修剪整齐,皮肤在暖色的茶室顶光下仍然现出冷冷的白,游司梵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对方手背凸起的青筋。 青年的指尖微微一动,那些青筋也如拥有生命般若隐若现,极具侵略性。 ……这样凌厉的人在为他递毛毯。 一张轻而软的毯子。